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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狼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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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草民甘愿受罚。”李善音垂下头任凭发落。

徐老夫人于心不忍,便身子前倾了倾,想替李善音求个情。却不想还没等出声,那掌控着人生死的少女就憋不住神色,掩面大笑起来。

“瞧把你吓得。”黎宁娇嗔李善音一眼,“要罚我早就罚了,还同你费什么话?”

她身边仆役见阴晴不定的郡主露出笑颜,终于松了口气,缓缓站起来。

“谢郡主。”李善音表情没太大变化,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黎宁。

正巧,黎宁也好奇地看向她。

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。

“自从宫里的那位医女死后,再没有人能制出那样好用的焕颜霜了。”黎宁摸上自己光滑细腻的脸颊,“纵使你的与它有七分相似,终究是除却巫山非云也。”黎宁叹息一声。

李善音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位医女是谁,却只能掩下断肠之痛,平静道:“草民的焕颜霜能与郡主所用之物有七分相似,已经是三生有幸了。”她垂目遮去哀伤。

“好了,我叫你来就是想逗逗你。”黎宁折腾人惯了,说了几句话见李善音如此规矩后反倒没了兴趣。

徐老夫人立马提起府中备下的歌舞戏曲,就要引走黎宁。

“对了,”黎宁顺势走到门边,突然想起什么,回头道:“听说你医术超群,若是有机会我定要把你引荐给哥哥。”

一句话,不知道让多少人嫉妒生恨。可对于李善音来说,这简直是晴天霹雳。

但她还需笑着道:“多谢郡主。”

直到所有人远去,她才瘫靠在椅子上,看斜阳映过,匆匆留下一片温暖。

静室澄光轻照,陈旧的红木家具诉说出岁月的痕迹。

李善音看着桌上的几道划痕不语。

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牵绊人心,叫她窥探到了。

“善音姐姐,你不开心吗?”徐媛以为自己闯了大祸,现在又相安无事了,终于松了口气,崩溃的精神也不得不紧绷起来,倒显得正常了不少。

李善音看向徐媛,她一张脸还是迷茫无措,叫人心疼。

“离权力越近,就是离死亡越近。”李善音声音喑哑,但还是竭力握住了徐媛冰冷的手,“先回房吧,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回你的脸。”

一股力量注入徐媛心头,她不知说什么,最后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最后,她目送着那道背影走远。

没关系的。

徐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。

她得好好活着,她还得等到哥哥中举那一天,亲手把那串佛珠交给他。

徐媛衣下的手掌猛地握紧,任凭指甲戳破血肉,让鲜血流淌到木佛珠上。

她口中默念:

诸苦以爱为本。

得爱则喜。

犯爱则怒。

失爱则悲。

伤爱则恨。

爱尽苦灭,得安乐处。①

*

李善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,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围坐的三个……小动物?

李善音不知怎么形容,见黄弟、花雀、阿泽三个围着石桌坐在一起,像是等大人回家的小朋友。

只是如此美好的画面李善音却高兴不起来,她的心底空落落的,缺失了一块。

这时候如果黎疾也在……

他肯定一会儿和黄弟调笑不停,一会儿又冷着脸去看黄弟跳进水坑也不提醒,或者拿了糖馒头给院外的大石头吃。

当然,在李善音没看到的地方,他也可能叫花雀给他跑腿。

总之,这画面中重要的一环不见了。

李善音抽抽鼻子,现在只希望黎疾薄情一点,冲破缠藤幻境出来。

听阿泽说他就算出来也不一定会落到哪里去,要想再见他只能等他自己找回来。

识途归家。

黎疾……他还会回来吗?

“姐姐!”阿泽听见了开门声音回过头,却见李善音立在门前不曾进来,于是忍不住道:“我嗅到蔓草的气味了,好浓的草腥味。她好像受了重伤。”

“那黎疾……”李善音扶着门框抬起头,眼神流转,终于有神了些。

阿泽马上接道:“他一定没事了。”毕竟他是很厉害的大妖,只是好像姐姐还不知道。

阿泽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善音,长长的眼睛完全藏不住事,目光里满是纠结。

姐姐不喜欢听谎话,但是黎疾又不想把自己是妖这件事告诉姐姐,所以他……

阿泽想了想,决定在姐姐不问之前什么都不说,这样就既不会伤害姐姐,也不会对不起黎疾了。

阿泽可真聪明。

他心想着,目光染成蜜色。

好在李善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没有去看漏洞百出的阿泽。

她走进庭院,“好了,先给你们做些东西吃吧。”她刻意压下心里的不安失落,用行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。

空无一物的门口寂寞冷清,那个在寒冬孤身前来的少年眸色清清,似与寻常人不同的——盛着万千情绪,却又归于至静的眼神。

看着这样的眼神久了,李善音也变得有些恍惚。

恍惚自己身在一段梦境,如同庄生梦蝶,分不清自己在这场梦境里究竟扮演了谁。许多人在她梦境里出现——燕王、徐家兄妹、师傅……画面的最后定格在少年脸上,一只美丽极了的蓝色蝴蝶飘落在他肩头。

终于,那双眼睛看向她。

那天晚上李善音做了个梦,梦里来到了一片开满杏花的山谷,在缤纷的美丽中她不自觉地沉迷,仿佛她生于此长于此。直到有人透过杏花的间隙窥探到了她的容颜。

“谁?”

梦境中她轻问。

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。

转瞬天崩地裂,杏林被撕出一道流淌着汩汩寒风的裂口,她随之跌落,一切都归于寂静。

‘呼’

梦呓是快要苏醒的前奏。

阳光穿透窗户照了进来,暖意洋洋。

李善音午睡醒了过来,抬眼看向伸进窗缝的一枝绿色嫩芽,这是阿泽半个月前种在窗边的,如今已经发芽了。

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春天,冰雪消融,春芽破土。万物都跟约定好了似的齐齐露出生机,扫去冬日里的阴霾颓败。

李善音换下了冬衣,穿上了嫩蓝色的春装。

这些日子她只管陪着黎宁解闷以及上山采药开药方给徐媛治病,也许是蔓草受了重伤的缘故,她的症状竟然在慢慢好转,最近天天念叨着京城中的哥哥是不是已经快要考完了。

而她与安大夫的打赌自然是她大获全胜,对方灰头土脸地被镇子上的人谈笑了月余,只能先关了药坊避避风头,善缘药坊因此在秋水镇站稳了脚跟。

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,只是……

李善音背上药篓,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门口。可惜,没有任何人经过,只有嫩叶随风晃动,忽大忽小的间隙投落阳光的痕迹,在树下形成一块块光斑。

黎疾还是没有回来。

也许他到了天涯的某处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但是缘分到此,何必强求呢?

李善音这样安慰自己,然后收拾好情绪关上门,独自朝望泽山上走去。

山上草长莺飞,狂风依旧,只是少了冷寒,多了暖柔,拂起发丝都是一片舒适。

李善音拨动面前错乱的黄绿交杂的蒿草,去够边上的一株草药。

脚下泥土松软,一些小石头随她动作掉落下山谷,她有些心急,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也无瑕去擦拭。

只差一点……

李善音再次往前几步,脚尖抵上了山壁边,更多的石子‘咕噜噜’地跌落下去。

一阵风从背后吹来,打破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。

“啊!”

李善音只觉得上半身被风一推,脚下立即就开始了不稳,整个人像是失线风筝一样摇摇晃晃地在山壁上找寻可以抓住的东西。

可惜,她什么也没找到。

下一秒,连带着药篓滚落下山壁。

天旋地转,眼冒金星。

李善音眼前一片昏花,躺在地上许久,直到泥水浸透了里衣才缓过神来,抓住身边的一株韧草爬了起来。

这山头好像有些熟悉……

李善音顾不上满身的泥土,抬头仰视着不算高大的山坡,她心忽地一阵绞痛。

并不是因为摔伤,而是她认出了这座山坡就是曾经黎疾为了救她,同镜妖搏斗后倒下去的那个山坡。

她就是在那里重新找到了黎疾。

今天……她也会再次找到他吗?

念头一出,李善音嗤笑着摇摇头。什么时候开始,她也爱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。

她拍拍身上的泥水,却发现无济于事,该脏污了的还是黑乎乎地一片,索性就放弃拯救这件衣裳了,转过身四处去找自己的药篓。

那里面可是她这一个下午的心血。

草木繁盛的春景彻底掩盖住了她的药篓,让她怎么找也找不到,反倒是越找越偏。等到她回过身,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曾经从未踏足的区域。这区域的草似乎与众不同,长势十分凶猛,在别的小草还在冒嫩芽的时候,它竟就长出一人高了,把这一片区域掩盖的严严实实。

李善音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,也没发现这是种什么植物。

就在她转身欲离开之时,一种野兽的低沉的呼吸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

紧接着是一声闷哼,似是痛极。

她朝着草窠深处看去,一个若隐若现的山洞浮现在眼前。

李善音愣在原地,她本应该遵从危机本能而立马转身离开,但是她脚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,挪不开脚步。

而绊住她的不是别的,正是她的心。

她狂跳着的心告诉她不应该离开。

李善音深吸一口气,拨开了杂草。

重重叠叠的绿影之间彼此交错,随着李善音的闯入而不情不愿地展示出自己的别有洞天。

薄薄的叶片在李善音肌肤上割出细微的划痕,但是她全然不在意,反而加快了自己的动作,只想快些看清楚那里面掩盖着的究竟是什么。

忽然,云开雾散。

一只……毛茸茸的小狼?!

幼小的伤狼支撑着摇摇晃晃的四肢,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,朝着入侵者示威。

他们一人一狼目光相视,都愣在了原地。

李善音深深凝望着那双明亮的黑眸,充满着动物求生本能的冷峻和天真本性的纯洁。

她不禁喃喃,“黎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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